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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興師問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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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響回來的也快,事實上,他沒想到田氏此人那麽好打聽,臨行前甚至揣上了自己的私房錢,預備拿錢辦事,不把此事辦得漂漂亮亮他絕不回來。

居同野坐不下來,身子一日都不爽利。沈吟心疼不已,差點抽自己巴掌,賠罪似的陪他站了一天。

曾響回來,正好趕上晚飯,他坐下後瞧兩個人都是站著吃飯納悶不已。沈吟這些日子跟他沒大沒小,被他當成親弟弟可勁的疼,私底下一點為官的架子也沒有。雖然認定沈吟是他見過的最好的人,但曾響還是很不好意思:“你們兩個怎麽了?”

居同野默不作聲,竈臺裏烤好的地瓜剝開皮後流水似的,他也不嫌燙,一張嘴吸溜吸溜就是小半個。這些都是百姓孝敬給沈吟的,能管好一陣夥食。

沈吟淡淡地胡說八道:“久坐不宜,長身而立乃長壽之本。”

曾響連忙站起來:“那我也站著好了。”

於是三人棄板凳不坐,圍著圓桌站著吃飯。

曾響眼拙,只瞧得出一些微妙,可他既不懂這些微妙,也瞧不出他二人之間有其他門道。

上過和沒上過的怎能一樣,居同野畢竟是個窮鄉僻壤長大的小子,不曉得要遮蓋掩飾,更是不清楚身上的改變。

因為辦好了事急於顯擺,曾響被糊弄過去,飯桌上唾沫星子亂飛,笑吟吟地說的甚是眉飛色舞,居同野和沈吟不約而同把碗端起來。

原來這範屠戶之妻田氏來頭不簡單,他爹是個布商,因女兒生的相貌不好,範屠戶當年除了窮了點也算一表人才,把女兒嫁給他陪了大筆嫁妝。

曾響剝地瓜剝得一手竈底灰,沒留神抹到臉上,臉上還帶著人逢喜事精神爽的那種喜色:“田氏嫁了範屠戶,又幫他把屠宰生意做大,包攬了整個葭縣的屠宰肉料生意。但這田氏好像無法生養,多年來無所出,後來範屠戶從人牙子手裏買了個閨女,被田氏知道了,也不聲張,六個月大的肚子楞是叫牙子給發賣了。”

“還有啊,那個奸夫倒是沒有打聽出來,葭縣人人都說田氏日日忙著盯範屠戶不亂搞,哪有時間養奸夫。範屠戶已經又養了兩個閨女,買了兩間房子安置,百姓都想看田氏捉奸呢,還沒看到就傳出田氏跟人跑了的消息。”

沈吟吃的地瓜是居同野剝了皮擱碗裏的:“這就對上了。”

居同野並沒有如曾響那般因為有案子辦而喜出望外,沈吟又是個小瘋子,誰能理解他滿腔的憂愁哀怨,當即沒好氣道:“什麽對上了。”

沈吟看著居同野的眼神是很認真的,這幾日來,他全身心的溫情都只給這一人:“這個範屠戶嘛殺妻碎屍,又礙於岳父,便和他們縣——叫什麽來著。”

曾響道:“姓徐,徐大人。”

沈吟搖頭晃腦:“和徐大人商量,把屍體丟在暇州,當暇州的案子辦了。你倆都是不識字的,借口劃移案的簽,實則騙你們簽字畫押結案。一來於岳父有了交代,二來就算哪日東窗事發也能全推到你二人身上。”

曾響可算聽明白了,瞪眼怒罵:“他娘的!一群龜兒子。”

平日曾響怎麽罵都可以,如今有了花兒一般的沈吟,居同野自然聽不得這些:“怎麽說話,註意點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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暇州最寬敞的路是條黃土路,天幹物燥時黃土飛揚,雨水之後泥濘不堪。

這日街上突然出現了一頂沈甸甸二人擡的蔥綠小轎,前後被幾匹高頭大馬圍擁得水洩不通,仿佛怕難民沖上來襲擊。除了身著捕快服的捕快,丫鬟仆人也都帶著高高在上的勁頭。一行大搖大擺進了暇州地界,就差敲鑼打鼓再布人夾道歡迎。

有人來衙門通風報信,居同野借口叫曾響準備茶具,把人攆走。衙門裏連茶葉渣子都沒有,茶碗和開水倒是管夠,用這些接待客也足夠,反正不是什麽貴客。

曾響一走,居同野便急急忙忙拉著沈吟就要朝外走:“你先走,待會徐大人發現你是假冒的當心掉腦袋!”

沈吟從未有臨陣退縮的時候,還不把居同野的焦急放在眼裏,正好四下無人,他俯下身子想叼居同野的唇,低聲威脅:“放手啊,再不放手,我現在就大喊大叫我沈吟平頭百姓一個,是冒充的。真是的,我唬不了你還唬不了別人嘛!”

居同野心急如焚,自然不樂意給他叼,扭頭躲開。沈吟只來得及叼到鼻子,自然是心有不甘,於是裝模作樣地咬了一口,好歹沒留下牙印,否則接下來定然見不了人。沈吟舔了居同野一鼻子的口水,他這人是有點糙,可處處都經看又經品味,沈吟實在是愛不釋手。

“你瘋!別帶著我和曾響一起瘋!”居同野抹幹凈鼻尖的口水,喘著粗氣斥道。

沈吟見他的擔心,心裏也暖烘烘的,覺得這幾日不虧了,便拉著他的手言辭誠懇地叮囑著:“不過萬一,我說的是萬一,真的有事,你和曾響千萬別傻乎乎地替我出頭,趕緊夾尾巴逃聽明白沒有!我自有我的打算。”

居同野同他就是生不起氣來,沈吟能把他的百煉鋼化作繞指柔:“冒充朝廷命官是重罪,你小命不想要了!”

沈吟見他話只聽一半,話說不動氣歸氣,心裏卻一點正事也不想,只想同他鬧著玩,兩人拉拉扯扯多有意思,又拉扯著他的衣服,作勢要扒下來:“那你呢,這身衣服不想要了?”

居同野下意識道:“衣服怎能和你比!”

沈吟沒由的眼眶一紅,手上的動作一頓,竟下不去手。

居同野沒想到這種不要臉的話也能從自己嘴裏說出來,他真想一棍子把人打昏藏起來,不叫任何人看見。

曾響的腳步聲雜亂無章,逐漸靠近。

二人之間的氣氛有種微妙的尷尬。

沈吟神色肅殺,匆忙又囑咐一句:“自保為上,還有我不需要你救。”

這話因為匆忙聽起來十分絕情,一點溫情也沒有,好像是臺上的一場戲,散了場後,繁華退盡,大家卸妝換下戲服,各過各的。居同野剛剛生起來的一絲情緒就這麽被生生壓下去,好像這些日子確實都是逢場作戲。事實上,沈吟也覺得擰了那麽久,居同野身子軟了骨頭酥了聲兒也媚了,可對自己的心依舊硬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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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大人先前被美色熏昏了頭腦,和戲子一番雲雨之後,倏地冷靜下來。來前又想了一路,他雖是個好美人的,但也明白不是所有美人都能上手。如果那個冒充知縣的當真只是個冒充的,那便是他嘴裏的肉了,可萬一是個人物是個上頭派來明察暗訪的官,那就不得了。不過他認為這種可能性不大,他上上下下都重金打點過,不可能有暗訪的官而毫無風吹草動。

暇州衙門很是寒酸,大堂更不必說,桌椅板凳不是一套,都是臨時東拼西湊,桌椅搖晃個個帶傷,坐上去咯吱作響,活像屁股底下有只坐不死的小老鼠。

徐大人來前做好準備,知道暇州窮,眼見如實,窮的還是超出他的想象,先不提大堂擺設,上來的還是冒著熱氣的白水,杯沿杯蓋各有豁口,喝水必須當心否則連唇都會被劃破。酷暑天裏,他可是非冰鎮過的碧螺春不飲。

曾響剛燒開的水是燙的,杯底沈有白堿,在座的能享受這待遇的只有沈吟和徐大人。

沈吟輕輕吹著杯裏開水,把徐大人的窘態收在眼底,知道他暫時還不敢發作,心裏樂開了花。

徐大人瞧著沈吟滴汗不流冰肌玉骨的絕色模樣,額上的汗仿佛滴進心裏,癢得他恨不能當場扒光撓一撓。但是茶沒喝,他還不能發作,沈吟既然請他喝茶,他就得喝,不過他愈是瞧沈吟的模樣,就愈覺得對方是故意想看他笑話。

“沈大人。”徐大人濕了濕唇,當是喝過了,禮貌周到,放下茶杯。

沈吟端著茶碗完全不嫌燙,他這人榮華富貴有榮華富貴的活法,論起吃苦耐勞來,許多人都望塵莫及。沈吟好不容易把目光移到徐大人身上,剛才的氣還在,叮囑自己千萬不要去瞄居同野,否則真忍不住了。面前正好有個靶子,沈吟也就不客氣,拿腔做調時頗具威嚴:“徐大人,這水如何。”

徐大人的肚子裏裝著一百個誇茶的妙句,偏偏沒有一句能夠讚水。哪有拿水招待客人的禮數,至此徐大人先斷定沈吟不懂待客之道,又斷定為官之道也是不懂的——否則何必扣押他的人,那就不可能是官了,這麽漂亮的人上了床一定更漂亮,腦海裏已經開始琢磨怎麽在床上輕撫重摸。

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,沈吟那邊只有兩人,身著半新的捕快服,不甚起眼。再看自己這邊,單是捕快就帶了二十個,威風赫赫全在院裏候著,四個丫鬟花枝招展,還有四個面目清秀的小廝聽候吩咐,師爺、主簿、縣尉站成一排,氣勢上已大勝。

居同野不懂機鋒,他和曾響都被徐大人這一番沈默嚇到了。犀利言語不可怕,銳利刀鋒不可怕,可怕的是死一般的沈默。居同野背在身後的兩只手不由自主地攥緊,哪怕是手心有精鋼也被他攥得烙刻上了掌紋,掌心裏細細的汗無時無刻不在警告他。

徐大人是客,貴客勝主,一雙色瞇瞇的眼根本離不開沈吟,徑直道:“沈大人,慚愧慚愧,徐某不是正經科舉出身,粗俗的很,不懂這杯裏的水,只懂個法。敢問沈大人為何扣押本縣縣丞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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